首先要说明我写的是“美味法国家常版”。因为有著名的“米氏指南”和“戈氏指南”在前,法国美食主义的精华早已不容我置喙。但是考虑到“米什林三星”每人每顿150欧元的平均价,“美味法国的家常版”还是大有实用意义的。
我的好友左使被天上掉下来的奶酪砸到,来法国开展一宗美食和旅行的合作项目,被安排从南部的“米什林三星”一直吃到巴黎。据说天天从晚上七点吃到午夜,顿顿享受着最新鲜的原料、上等的葡萄酒、精致的开胃小菜、顶级的厨师、幽雅的环境和热情的服务。
这样两个星期下来,当我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见到左使时,脑子里像放反转片一样跳出一幅幅画面:左使津津有味喝普罗旺斯四喜鱼汤;左使心无旁骛嚼一整只腌兔腿;左使摇头晃脑品粉红色香槟;左使眯眯笑着看西装笔挺的男侍换餐具杯盘;左使目不转睛看着咖啡色的冰淇淋化在热香蕉塔上,然后抄起纯银雕花的甜点勺,一口下肚。
当然,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像左使这样把“米什林三星”当工作餐连吃两个星期呢?我一个法国朋友说,一般法国人也只是一年去一次“米什林三星”,提前半年预定,到时候正装领带去,“那可就像是过节”。
我和左使后来在香街边上的小餐厅吃饭,他习惯使然,点了瓶波尔多好酒。邻桌的一对老夫妇临走时,把他们剩下的半瓶玫瑰酒送给我们说,看你们点的酒就知道是内行,我们的酒也相当好,尝一尝吧。
虽然“米什兰指南”是无价之宝,但美食家比德梅尔说其有骨无肉,因为它只列举了各家餐馆的价格、等级和名菜。我们的美食家推荐的是“戈氏指南”,因为它会告诉你有关厨师的各种情况:他多大年纪,在哪儿学的手艺;他是否已成大师,目前是停滞不前还是不断追求进步。“书中甚至谈到厨师的妻子,告诉你她是笑脸迎人或是冷若冰霜。这样你便多少明白这是一家什么样的餐厅,窗外有没有好风景,有没有漂亮的花园阳台。”
二、中餐还是西餐
当年同去西藏的好友老刘夫妇到巴黎来参加欧洲业余扑克锦标赛,天天晚上在香街上老牌的航空俱乐部斗智。香榭丽舍大道104号航空俱乐部门面灰暗窄小,给两旁华丽夺目的地中海俱乐部、维京旗舰店挤压到无形,只有在华灯初上后才会有一个保镖式的大汉在门口出现,挡住路人游客好奇的目光。
进得铁门,上得楼梯,仿佛进入一场一百年前的戏:衣帽间的老头西装隆重,根据小费付出自己的殷情;洛可可式的小客厅摆着红丝绒椅,吊着水晶灯;牌室烟雾缭绕,男侍打着领结穿梭在桌间送酒和三明治,牌室外各国美女薄衣巧笑。
虽然老刘最后没有如愿打入十六强,登上欧洲扑克杂志的封面,但饭还是要吃的。香榭丽舍大道两边的摩登小路上随处可见饭馆,可是两顿法国大餐后,我们就自带老干妈辣酱改吃中餐了。我觉得夫妇俩一来是时差没倒过来,胃的状态不对;二来吃西餐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守着入乡随俗的礼,礼过了之后还是吃中餐来得踏实如意。
同样的情景出现在腾龙夫妇身上。木浮塔街上一顿传统的法餐下来,觉得也只是好听好看却不中胃,恨不得来一碗辣酱面。这使我回想起刚来法国的第一个星期,一切都没有安顿下来,连煮一壶绿茶都不可能,于是1去下了一个星期的洋馆子,吃得见到面包牛排就倒胃口,打电话回家诉苦说,只想吃米饭和青菜。
“驴坛”的燕青冬天来巴黎。我们到我最喜欢的马比庸街5号“莎哈芬”去吃嵌了腌肉糜的小羊肉饼、细腻的肥鹅肝、香草三文鱼酱和地道的巧克力摩丝蛋糕。那里的肥鹅肝底部有一层凝结起来的黄黄鹅油,我用刀切一块准备涂烤面包时,刀子一斜,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和瓷器相撞声。我道歉说,到现在还用不好刀叉。燕青安慰我说,他们家在费城住了十几年,家里是不备西餐具的,请客一律中餐。而且他自己平时吃西餐也不愿意点带骨头的,因为毕竟不能像西方人那样在餐桌上上演庖丁解牛。燕青其实已很有外科医生架势了,我心里知道这么说是为了解我难堪。
虽然现在在欧洲呆长一点了,也很能欣赏西餐了,尤其被几个做菜了得的法国朋友一手一势教过几回后,渐渐看出点门道来,可是吃中西餐的比例还是二八的样子。毕竟在吃上头,说到底,我不认为西餐和中餐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