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一部入围2014戛纳影展的《再见语言》(Adieu au langage)让法国大导演让-吕克·戈达尔又重新返回人们的视线。在这部以3D摄影拍摄的影片中,单从视觉美学来看,我们不难察觉,戈达尔从未间断地延续其影像的进化过程;在3D摄影外,无论从摄影到影片主色调以至基本上的构图、调度等等,可见那跟过去,甚至追溯到他早期的1960年代中期以后的风格,并无两样,这其中,也不乏他对时尚的捕捉。
《精疲力尽》1959
从外貌到装扮,Belmondo确实出众不凡。虽说不上俊朗,但一身松垮的浅色西服,充满了落拓不羁的气质。配顶浅色Fedora或格纹Ascot Cap帽子,不时戴上细框太阳眼镜,特别短的领带则令他看起来没那么严肃。跟好莱坞一直以来的铁汉男儿形象大异其趣,除了颠覆以外,另有一分轻佻。片中女主角Jean Seberg其实来自美国,所饰演的Patricia忠于其真实背景。和Belmondo对比,Patricia一角没那么前无古人,却依然是标志性的非常的女角。
漫不经意的便服与一脸俏丽的脱俗,短短服帖的金发更造就了带点孩子气的个性,既不过分中性化,同时亦不经意地将美式嬉皮混入法国情调的优雅别致之中,效果非常出众。印上“New York Herald Tribune”字样的白色短袖T恤,配搭深色锥形九分裤,长款横条纹上衣搭上半截裙和披在肩上的风衣,同样横纹半身裙配上白色羊毛衫以及白高跟鞋……此番情调,即便现时我们依然可以容易地从多个以此为灵感源泉的时装品牌里找到接近的服饰,可在那时候来说,一切是那么清新脱俗,戈达尔塑造的半法式时髦委实迷倒不少影迷。
《法外之徒》(1964)
此后的《法外之徒》(Bande à part,1964)中,由Anna Karina饰演的学生Odile搭上了流氓Franz和Arthur,并被游说参与偷窃亲人钱财。故事让人联想到那些好莱坞低成本罪案片,亦让人联想到特吕佛(Franois Truffaut)的经典作品《祖与占》(Jules et Jim,1962)。Odile跟两男的三角关系是出于巧合,还是心照不宣?已不得而知,可由此而起的情节却在电影史上留下了经典一幕: 三人在酒吧里一块跳舞的情景。
Odile在片里是位入世未深的女孩,虽有点反叛,但本质纯朴善良。Karina将之演绎得恰到好处,深色针织松身套头衫,配搭近似苏格兰式格纹的半截裙、黑色长袜,然后,一只深色的宽檐礼帽。伴着她的Franz和Arthur,前者一本正经的双排扣西服,后者带点土气的格纹V领针织衫配西裤,跳起舞来却那么合拍,那么充满离奇的戏剧效果。
Franz的造型显然参照了好莱坞“黑色电影”中的典型男性装扮:宽檐礼帽、浅色风衣、阔领贴身的双排扣外套、整齐服帖的头发,以及一本正经的皮鞋。眼神抑郁,不苟言笑。相比之下,Arthur是个衣衫褴褛、相貌平庸、怎说都不太吸引人的家伙。偏偏Odile就选择了Arthur。这也是对好莱坞莫大的一种讽刺。
《轻蔑》(1963)
相比前两部的黑白色调,同期的《轻蔑》(Le mépris,1963)却是一部色彩浓郁的作品,大师在此展现了他对颜色应用上的敏感度。初映时反应不算太好,可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如今已被人视作戈达尔的最锋利之作。缘故大概是电影非常犀利地描述出电影棚内的迂腐,面对理想和现实间的自我挣扎,以及夫妻间相处到了某个阶段后,因细微的缘故而衍生轻蔑感,导致接近无可逆转的恶果。
这是戈达尔前往意大利拍摄的大型制作,演出名单备受瞩目,包括尤物女主角Brigitte Bardot、因此片而开始走红的Michel Piccoli,以及大导演Fritz Lang。Bardot在此散发的性感不消多说,Piccoli亦恰如其分地演绎出他身为文人周旋于事业挑战与感情问题之间的愁绪和矛盾。Piccoli在片里的装束一本正经,称身的灰色套装西服,黑黑的宽檐礼帽,厚实的黑领带,以及那套较为宽松的浅黄套装西服。展现出其性情其实并不开放,虽不至刻板,却有不能尽情之嫌。
相比之下,善变的Bardot则风情万种地展示了一幅旖旎的意大利风情画;不论从演出、造型或服饰,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尤物本色。哪怕是睡袍、比基尼泳装、浴袍、寸缕不着,或是一袭淡黄长裙。其所散发的并非低俗的贩卖皮肉与情色,而是发自骨子里的那份风骚。
《狂人皮埃罗》(1965)
戈达尔在此开始尝试通过环境/场面或道具拼凑出来的色调游戏,于其后来作品中发挥得更浑圆纯熟。有时刻意,有时自然,我们常可看见那挺明显的蓝、白、红。就如其被很多人誉为最重要之作的《狂人皮埃洛》(Pierrot la Fou,1965)。这也可算是Belmondo跟Karina合作的无间之作。狂人其实并不狂,说到底只因动了情。
影片初段,Fredinand扮演的Pierrot乍看正儿八经,称身的灰色套装西服配上红色领带,不可或缺的宽檐礼帽,就算行为放浪不羁,扮相却跟他的妻子,以及身边的小资情调人物并无异样。Marianne初现更是像学生一般朴素:蓝蓝的西装外套内纯白花边衬衣,扎上了髻的头发看来确实乖巧。谁又料到此后二人在造型上的变化多端。
与其说,电影在剧情上的推进峰回路转,倒不如说重点从来并不在故事的情理上。最要紧的反而是通过这些所呈现出Pierrot的心路历程。是以观众会发现某些细节上的处理刻意地把儿戏当有趣,那是调侃,亦是颠覆。如影片早段在房子里杀人,夸张的色调、诙谐的动作、不太合理的推进,统统是向传统说NO的展现。
Pierrot被神秘的Marianne所牵动,她大概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致命女人“(Femme Fatale)。二人开始了有惊无险的旅程后,精彩才真正开始。
Marianne原来娜多姿,但亦难分真与假。Karina在此尽散其迷人魅力,不经意,或甚至是故意发送出的眼神,几乎把Pierrot和观众都杀精光。当她可爱地穿上军服时,Pierrot仍是一身西服,也许象征着,他其实尚未完全解放;但在风景宜人的法属里维拉,Pierrot则完全释放出了那种放浪,就如通过那件红蓝直纹衬衣和白色卡其裤所展现出的潇洒。Marianne更不用说。
如果在影片初始时,那身淡粉色连衣裙和粉蓝针织衫依然稍显淳朴,但在加油站女孩已开始展露真性情。此后旅途上的军装、浅红白横纹背心裙,以至在美国人前化身为有点印象派味道的黄脸娃娃,都不断地暗示其难以触摸的内心世界。Pierrot面对着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孩,既难完全信任,却又难舍难离。及后,无可避免的悲剧性发展不难猜测,Marianne跟Pierrot重遇,红色阔身上衫及蔚蓝色的紧身裤,浅灰运动衫束在肩上,加只船长帽,看来多善良。Pierrot的深蓝汗衣、浅蓝牛仔裤及头上一只综色便帽,简单得其实已不是坦率,而是看破。面对着她,他似乎早已不再存有任何不必要的妄想。